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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记忆的暖冬:情感与故事的交织

发表时间: 2024-12-21 20:21

透过记忆的暖冬:情感与故事的交织

王忠正

工作的特性改变了生活的规律,许多年来我常常白天睡觉夜晚活动。以致有时白天起来还误以为是在晚上。下午醒来临窗眺望,阴郁的天空越来越暗,那低垂的阴云在临近的暮色里仿佛快要压到人的心上,让人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那时还有一种时光错乱的感觉,不知那时到底是上午还是下午,平铺直通的阴暗,没有了星月和太​阳的标志点缀,似乎时光也没了开始与结束,唯有一个灰暗色调主宰和悬浮在没有时间节点的天地之间,使人在空茫中失去了时间的感觉,一切都像停顿与窒息般陷入了空白的思想状态中。那一刻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只是痴呆般用直勾勾的眼睛没有目标地看着灰暗的天空!直到有人喊了一声:下小雨了。我才在街上有人开始快步奔跑的惊慌中醒了过来。


我看见一个五十多岁谢顶的中年拉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从窗外的街边走过,那个身影好熟悉,有点像我曾经的故人。我在呆楞中迅速醒来,赶紧快步追到屋外的街边,直到抵近路口等红灯的那人,我才在失望中退了回来。那人肯定不是我的故人,那个熟悉的影像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记忆了。如果那个影像中的故人还在,现在也应该有七十多岁了。人的记忆就是如此年轻与神奇,无论年代多久,风雨多深,只要本人的生命曾经经过,特别是那些曾经在你的生命里留下过深刻感动的事件,总会深深烙印在你清晰如昨的记忆中,记忆永远年轻,这跟年龄无关。

我和Z君相识前后时间不到两个月。那年清冷的早春,‪我和无数不同性别不同年龄的内地各省的劳苦大众,几乎是蜂拥着挤上了南下的火车。每个人都期怀着改变自身穷困的梦想,都想在当初最早改革​开放的东南沿海,用自己的体力和技术去赚取养家糊口的生存⁦之本。我就是在当初那趟走走停停的绿皮火⁤车上认识Z君和他那个当初只有六七岁寸步不离的孙子的。


Z君也是从内地某省一个偏远的乡下挤上我所在的那趟南下列车的。他就坐在我的对面,朴实忠厚的脸上时常挂着永远谦卑的笑容。他的孙子很瘦,但很乖,一路上除了静静地看人和躺在爷爷身上睡觉就没听他一声哭闹。Z君说话轻柔又有滋味,他一直微笑着跟我讲诉着自己的身世,也是为了打发漫长旅途上无聊又寂寞的时间。

孩子爸爸因为⁤计划生育超生被乡政府强行抓扣,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被乡政府的乡丁抢光。回家后想不通,一根绳子自杀了。孩子妈妈把孩子交给我后,自己没了踪影!老伴早年去世,我只好带着他出去闯一闯。这是Z君在百无聊赖的火车上跟我说的。当初让我吃惊和敬佩的是,他还是一个曾经参加过朝战的老兵,只是因为后来受伤掉队,在几经辗转后回到老家,过着默默无闻的普通人的生活。他说他还会一种柳编竹编的小手艺,就是那种用薄薄的竹片或者蒲草编织出各种花鸟虫鱼的手工艺品。实在找不到什么事做,那个手艺也可以将就生活。那时我真的很敬佩他,敬佩他曾经是一个最可爱的人,敬佩他高尚的品质与做人的低调。可惜他没能一路陪我到底,半路上他就下车到他想去的那个城市去了。


再次见到Z君是我万万没想到的事。那是大半年后的一个深秋,在我所在的那个临海的小城,记不清哪天的一个傍晚,只记得那天也是冷风嗖嗖阴云密布,在一个当地民营企业做部门管理的我,除了身边不多的几个不是很了解的朋友外,心理上依旧常常感到孤单。就在下班埋头走向不远租住地的时候,Z君那一脸喜出望外的亲切的笑一下出现在我的眼前。他说我们真的有缘,老远我就看像你,没想到真的能在这里遇见你。他把我让进路边一家只有一间门面的简易饭店里,在他那个门面的一条街上,因为周边私人制造厂的密集,自然也形成了一个以打工者为主的生活街市。就是因为看上去人气繁荣的景象,他说他花了上千块钱新盘下来不久。他刚来这个城市不久,看上了附近有很多打工人群的多家鞋服厂的地理位置,自己又会炒几个家常菜,想象着应该能赚到几个钱的。

他很热情地把我让到他的店里,非要炒两个菜陪我喝一杯,我也是有种意外的惊喜,加上对他本人的敬意,就留下来陪他对饮叙旧。他跟我讲述分别后的故事和故事里的艰辛与不易。他用他的手艺省吃俭用攒下来那千把块钱,听别人介绍说我所在的这个小城是东南沿海当初打工人群密集也是最富裕的地区之一,所以他就来了。还是带着他的小孙子。那小子好像吃胖了些,模样比春天在火车上见到时好看多了。人也精神活泼多了,会给爷爷一趟趟拿碗拿筷搬凳子了。


那晚,我们在屋外阴风怒号的冷风声里,一杯一杯叙述着别来的感动和温暖。讲他的流浪奇闻,讲他的朝鲜战争、讲他那时的胆小害怕挨冻受饿、讲他被炮弹震晕后落下了朝鲜冰冷的山涧,讲他怎样福大命大被一个朝鲜寡妇救治后过了一年多山间村夫感恩又痛苦的清苦日子。

那以后,隔三差五,我们总会两个小菜一壶老酒,听他叙述他非凡的人生。谁料好景不长,在大约两个多月后的某一天,他突然告诉我饭店做不下去了,因为一个人忙不过来,加之生意本小利薄也不好做,他要盘掉这个赚不到钱的生意。那时我真的在心里把他当做了知交,真的对他的冷暖和感情非常在意。真的想过,等自己有了钱一定会支持这个可以信赖的朋友。可他也真的要走了!


离开的那天,他托人带话给我。要我晚上务必去他那一趟,那天我在离他二十多里的地方帮公司交接货物。一直忙到傍晚,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去吃,匆匆赶回驻地为他送行。那晚又累又乏,在初冬有零星小雨夹杂着的寒风里不禁悲从中来!在灯火阑珊的晚上,远远地,我看见Z君正在站街边门口的灯影下朝我的来路张望!

进到屋里,我看见他的行包都已打好,他说他要赶夜里十点的火车去到另外一个地方。店子已经以非常便宜的价格转给了另一个外地的打工仔。他依旧炒好了两个菜,烫了一壶酒,我们接着坐下,默默举杯对饮。那时,我只能表现我的不舍与无奈,只能把万千没有说完的感动都放在有些泪光盈盈的酒杯中。为我们的偶遇,为Z君忠诚的性格和充满苦痛与传奇的人生,为人生难再的的今夕何夕与今夕摇曳的烛火,以及那晚我不忍多看的最后的眼睛!

那晚,阴云四合,冷风中夹杂着小雨冰凉冰凉的感觉,就像今晚的阴郁。那晚的冬风、那晚的秋意,一直会在经年后每一个阴云笼罩的时令,想起他就会想起那段青春,想起那晚我疾步风中的模样,想起Z君于夜半的冷风中背着大包牵着幼孙远去的身影,想起青春里那段阴冷中温暖的友情。


作者简介:王忠正,网名远天的云。安徽霍邱人。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开始写作,先后在《草原》《雪花》《芒种》᠎《安徽青年报‎》《当代诗歌》《映山红》《西部散文选刊》等刊物发表数百篇诗歌散文作品。八八年鲁迅文学院暨‍首都师范大学中文专业,八九年中国作协鲁迅文学院文创班学员。出版散文集《乡思,在中秋的风里》《归途秋色》,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